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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续四:若非蒲松龄 孰能西周生 ——关于《醒世姻缘传》... [打印本页]
作者: bbsyanxiang 时间: 2021-11-16 17:42
标题: 续四:若非蒲松龄 孰能西周生 ——关于《醒世姻缘传》...
若非蒲松龄 孰能西周生
——关于《醒世姻缘传》作者再考辨
淄博中华文化促进会聊斋文化专业委员会
张庆林 蒲圣业 周雁翔
四、 蒲松龄的创作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
任何文学作品的的思想内容无不反映出作者对社会、人生、人类命运等重大问题的观察和思考,从而不可避免的反映出他的所历所为、所知所闻、所思所想,因而作品的思想内容是研究作者的重要依据;作品的艺术风格则是作者所区别于他人而独具的写作特征,因而是研究与作者有关的问题的主要依据。
一 思想内容
1 《醒》是一部社会题材的小说
作品“题材”与“素材”是两个概念,“题材”是经过集中、取舍、提炼而进入到作品中的事实,是表现主题所用的材料,因此不能将它完全等同于与社会真实中的某一具体事件。
就《聊斋志异》来看,它的矛盾设置丰富多彩,既有人民与封建统治者之间的根本矛盾,又有知识分子与科举制度的矛盾及各行各业、各色人物之间的矛盾斗争。这重重矛盾对于刻画人物性格起了很重要的作用,而矛盾中的人物性格又折射出那个社会的矛盾。这种创作和矛盾设置的特点,在《醒》中,表现更加系统鲜明。
例如自然灾害:根据孙楷第先生从明成化七年(辛卯1741)至清雍正元年(壬寅1723)间,对《济南府志》、《淄川县志》记载的天灾次数的研究,把府志记载的和淄川县志记载的加起来,发生在淄川的共59条。很显然,《醒》不可能将之都照抄“辑录”,但是,《醒》中的天灾叙述和描写,却反映了淄川地区天灾频繁严重的历史真实。主要集中在第二十五回书以后的第二十六回至二十九回里,分别是第二十六回:作恶众生添恶贯 轻狂物类凿良心、第二十七回:祸患无途如之理 鬼神有先泄之机、第二十八回:关大帝泥胎显圣 许真君撮土救人、第二十九回:冯夷神受符放水 六甲将按部巡堤。
小说中“明山胜水”的理想寄托(前二十四回),被风雨如磐的黑暗现实击碎,形成了背景矛盾的鲜明冲撞,灾难形成和灾难爆发的社会、人为原因就是,人不惜物、不怜物,暴殄天物所导致的天怒人怨的结果,是自作自受所必须承担的恶报。从而凸显了“天人感应”的主题,提升了《醒》的思想性和批判现实的鲜明特征,使之具有了认识社会和社会认识的较高价值。
2 《醒》是一部批判现实主义小说
“西周生”及《醒》对现实社会的批判,绝不止于此,他的笔融渗透进了社会生活的角角落落,形形色色中,而且绝非一味地抹煞嘲笑,而是惩劝相济,善恶相成。试举两例并简析如下:
⑴ 第十九回(大官人智奸匹妇 小鸦儿勇杀双头)中的小鸦儿
《醒》第十九回描绘的雍山农庄图里,围绕着皮匠小鸦儿捉奸杀人的故事过程,既侧写概述了看庄人季春江与觅汉、短工夏忙麦收的田园景象,又生动形象的刻画出小鸦子媳妇、晁住媳妇、李成明媳妇和晁大舍之间的淫乱荒唐。对三个愚妇妒妇的构斗泼醋、晁大舍求奸的把戏伎俩等,进行了惟妙惟肖地描绘和入木三分地刻画。而对小鸦子这个人物,并不单单写他的血腥鲁莽,更刻画他的胆大心细,嫉恶如仇。他已经来到奸夫淫妇赤裸裸熟睡的床前,认出“一个正是晁源,一个正是唐氏”的时候却又想到“事要详细,不要错杀了人,不是耍处”,再去“点起灯来,拿到跟前看了一看”,才大开杀戒。塑造了一个既机警刚毅,快意恩仇,又忠义正直的社会下层手艺人形象。
⑵ 第二十三回中的良塾形象
《醒》中固然有麻从吾等恶塾,却也有舒忠这样正直诚信令人感配的“义师”。故事基本情节是,当地富户李家纵然是“极有银钱”,但到“李大郎”这辈子却是“要个秀才种子看看也是没有的”,但“李大郎”对读书人却“异常的相敬”,下决心让两个儿子读书,因此聘请了“半瓶醋廪膳”舒忠为先生;舒受聘于李大郎家后,发现两个孩子不仅聪明好学而且记忆力极好,自己的才学已不能胜任,生怕耽误了孩子前程,不仅向李大郎坚决辞塾,还推荐了“名士杨先生”来代替自己。这种相互诚信以待的结果就是,后来李家大儿子李大官“官到布政”,二儿子李二官“官到户部郎中”。虽也是因果善报套数,但更应该看到,这是作者比较开明先进的教育观,同样是对来自民间,来自对社会现实的观察和思考。
所以,以《醒》中多恶塾为否定蒲作的证据是牵强的。相反,只有真正熟悉这个行业、职业的人,才能清楚它的状况,了解它的阴暗,洞彻它的性质,做到不泯良知,仁心执教。
值得注意的是,诸类穿插于章回之中的小故事,虽然短小却都比较独立完整,脉络清楚,叙述的层次结构与《聊》的短篇十分相似,说明“西周生”用“辑录”代“撰著”的真实含义。
总之,蒲松龄属于封建社会中的下层知识分子,虽然有“遂从给谏孙公树百于八宝,因得于成进士康保、王会状式丹兄弟、陈太常冰壑游。登北固,涉大江,游光陵,泛邵伯而归”的经历,期间,虽作了一些吟咏风物及与友人酬唱的诗篇,但毕竟时间很短,“犹未行诸篇章也”。而“自是以后,屡设帐缙绅先生家”(路大荒《蒲松龄年谱》)。所以,他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乡野民间,对最广泛也是最底层的社会现实和生活是熟悉的。这一点在《醒》及其他著作中,都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二 艺术风格
从文学批评的角度,艺术风格是个很宽泛的概念。我们在这里只择要《醒》与《聊》联系比较紧密的方面简析如下:
1 短篇与长篇 文言与白话
《聊》为短篇文言小说,《醒》为长篇巨制白话小说,其文笔风采有所不同是自然而然的。
从写作文言的短篇转而“辑录”为白话的长篇,必然存在着精炼与冗长、精粹与繁富的种种区别,这是不奇怪的。但是,如果将文言的志异故事翻译成白话来比对,其叙事、语言风格的一致性还是显而易见的。例如:
⑴ 人物出场例的《崂山道士》节录:
〖原文〗“邑有王生,行七,故家子。少慕道,闻劳山多仙人,
负笈往游。”
〖译文〗县城里有个姓王的书生,排行第七,是个老旧家的后代。她从小就心心念念想参仙学道,听说劳山上仙人多,就带了行李去寻访。
《醒》第一回,晁大舍第一次亮相:当初山东省武城县有一个上舍,姓晁,名源。其父是个名士,名字叫做晁思孝……
⑵ 人物相貌的白描例《青凤》节录:
〖原文〗“少时,媪偕女郎出。审视之,弱态生娇,秋波流慧。人间无其丽也。”
〖译文〗不多一会儿,那老婆婆陪伴着姑娘出来了。耿去病细看那姑娘,苗条的身段显得娇滴滴的,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无限的机灵,世界上再也没有像她这样秀丽动人的了。
《醒》第一回,白狐亮相:谁知这雍山洞内住着一个年久的牝狐……随变了一个绝美的娇娃,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,穿了一身缟素,在晁大舍马前不紧不慢的行走。
2 “话本”与小说
明清小说是从宋元话本发展而来的,二者之间在形式上有许多传承的地方,其中之一就是,话本在每回书的开头、中间、结尾多都用诗(词、曲)形式开篇、穿插、结束。
蒲松龄不仅是小说创作的高手,而且有诗、词、俚曲各集传世。而长篇小说这种容量极宏富的体裁,为展现他的文学创作才能,提供了充裕的空间。这一点在《醒》中有充足的例证。
3写鬼画狐
《聊》“写鬼写妖高人一等”;《醒》第一回即“晁大舍围场射猎 狐仙姑被箭伤生”,开篇浓浓的“志异”味自不必说,重要的是此为贯穿全书“因果报应”理念和“醒世”主题,展开塑造典型形象和故事情节发展过程的契领:“白狐”被猎杀而为珍哥、薛素,“计氏”被淫逼自缢而为童寄,大舍被枭首而转世希陈,果报也是必然,向佛才得断孽,是成新章(后八十回)。
其他,诸如严列星夫妇,单于民、单豹父子,麻从吾、吕厨子、白姑子等等,多用亦人亦鬼的对影笔法写其生其行,用神灵显圣、怨鬼索命、恶疾磨折、贪官索逼等而毕其终,虽繁简有别,惩治各异,却都报应不爽,区别只是有早有迟而已。
4 抑郁讥讽
《聊》在创作方法上属于浪漫主义作品,抑郁讥刺固成其鲜明的表现风格;《醒》虽然属于批判现实主义作品,但这种风格依然鲜明。
⑴ 视皇权如粪土 《醒》第四十五回“薛素姐酒醉疏防 狄希陈乘乱取鼎”,狄希陈虽不屑,尚不成敢于窥鼎的大奸大恶,何以能“乘乱取鼎”呢?读下去才明白,此“鼎”非宝器,而是指他与薛素姐成婚后被屡屡拒止至于睡榻之外,后来是在她喝醉了之后才趁机得手的。
这不免使人联想到在《聊》中的《孙生》篇:“孙生娶故家女辛氏”后, 这辛氏同样一直不让孙生近身,“因就别榻眠”,所以“月余,不敢问鼎”。后来还是靠别人替他出主意,让他引诱辛氏喝酒,几次之后,辛氏终于“既而满饮一杯;又复酌,约尽半杯许……”但孙仍不能得手,后经诬尼先后对两人施以蛊法后才圆了春梦。两相比较不仅故事相似,而且文字叙述几与狄希陈“取鼎”相同。
“鼎”为宝器,封建社会是皇权的象征,因此“问鼎”、“取鼎”甚至“窥鼎”都是犯大忌甚至犯天条的。在蒲松龄和他的小说中却被这样奚落,沦落为男女床笫之戏、女子的隐秘之私,岂不是天大的讽刺吗?
⑵ 对理学的不屑 《醒》的第八回“长舌妾狐媚惑主 昏监生鹘突休妻”穿插了一段刘游击的母亲的丫头“小青梅”出家当姑子的故事。写小青梅不顾主母和众人规劝,一定要当姑子的理由,她对下层女子命运的“高见”,可谓震撼人心,洞若观火;当她如愿出家后又结识了一个娼妓出身的郭姑子:“这个秃婆娘伶俐的忒甚,”“到了人家看得这位奶奶是个邪货,他便有许多巧妙领他走那邪路,若见得这家奶奶是有些正经的,他便至至诚诚,装起河南程氏两夫子的嘴脸来,和你讲正心诚意,说王道迂阔的话,也会讲颜渊请目的那半章书……”圣贤之书出自先身为娼,后做尼姑的人之口,已经大为不堪,而用上“装起”、“嘴脸”、“王道迂阔”等极带抑郁色彩的话语,既是对这个假姑子的心声刻画,更是对程朱理学虚伪的道德观念的不满和斥责;第三十三回“右调临江仙”之后,针对“圣贤千言万语”的连续九段议论,更是“块垒”“孤愤”的集中爆发,带着“异史氏曰”的鲜明特征和风骨,非常年“坐馆之人”所不能出。
事实上,儒学发展到理学、心学之后,孔子本来的许多优秀的和比较先进的思想被阉割了不少,许多本就比较滞泥的东西反而被涂强了,例如愚忠思想、等级观念、男尊女卑等。蒲松龄对这些之不屑,大量的反映在“志异”小说中,所以出现在《醒》中亦非偶然。
三 《醒》的整体叙事
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的《醒》(黄肃秋先生校注,金性尧先生“前言”)明确标定“明 西周生辑录”。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合理性,因为《醒》中的确有一些明朝的时空点,例如:第二十四回就有两个时间点明确无误的直指明朝:“亡论那以先的风景,只从我太祖爷到天顺爷末年,这百年之内......”指的是朱元璋(明太祖)从洪武元年(戊申,1368)至英宗朱祁镇天顺(复辟建元丁丑-1457)末(乙酋,1465,也是成化元年),计97年;“那时正是英宗复辟年成,轻徭薄赋,工令舒宽,田土中大大的收成,朝廷上轻轻的租税 。”但是,这不足以为明人作品的证据。
首先,明清小说多假前朝和写往代的事情:《三国演义》写汉末三国之事,《水浒传》写北宋之事,《金瓶梅》也假抄“武松杀嫂”故事敷衍而成,即使《红楼梦》写的也全是明代衣冠……其次,这些名著虽都形象反映了历史的真实,却都不是历史真实的复制:《三国志》关羽的记载字不过千字,“宋史”对宋江的记载也仅了了几十字而已。所以上举这回书在诗情画意的明水风光里,夹带了这么一小节歌功颂德的短文,其托彼以言此的用意不言自明。蒲松龄生于明末,长于清初,追溯其祖“系出元代般阳路总管蒲鲁浑及蒲居仁”,元末倾覆之际,蒲氏寥落,而再次复兴“自洪武始也……降至明末子姓日繁,……科甲相继,称望族者,往往指屈之”(路大荒《蒲松龄年谱》)。因此,蒲氏自元至明,也是世家望族,他对旧明汉人衣冠的怀念,亦在情理之中。
1 时序叙述和插叙
⑴《醒》整体上是以时延为序叙述和展开故事的。先写前生,再写转生;先写恶因,再写果报;先写人祸,再写天灾;先有白狐之死珍哥人身之转,再有计氏之死、童寄之转……如此等等,清楚明白。
⑵ 书中,为烘托主要故事、人物而出现的众多人物和故事(有的在单回中,有的跨回出现),多以插叙方式和副线辅助发展的形式融入其中。例如:
第三回由李成明“硝狐皮”,插引出一段晁源“公公”托梦述说“白狐”原委的故事,还引出了“金刚经”后世情节发展的伏笔;时间在射杀白狐之后,诱因是仆人硝皮,恶上加恶……
这种大故事里套小故事,主要人物牵带出若干次要人物的叙述结构和方式,使得整部作品事事有因,环环相扣。所以“东岭学道人”说:“本传其事有据,其人可征,惟欲针线相联,天衣无缝,不能尽芟傅会。然与凿空硬入者不无径庭。”毋庸置疑,这是唯有作书人才由的口吻和语气。
2空间转换和前世今生
事实上小鸦儿杀晁源已经基本上结束了前世故事,晁家故事让位给狄家后,“晁夫人”念佛向善、散施家材、课子育幼的续写,成为以善照恶的图标,虽成为副线,却仍然是贯穿全书所不可缺少的;故事空间则由武城县转至绣江县(二十三、二十四回),主要写狄家(转世)故事。
从篇幅上来说“后世故事”占了八十回,是“前世故事”四倍;从故事、人物所涉及的地域、官衙、行业等来看则更广、更杂、更众,更加五花八门。所以,这种“前-后”之分同样是耐人寻味的。
(未完待续之五………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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